序
你认为是人间喜剧或者小笑话皆可。
【合成相片】
年前,天寒地干,麦苗枯黄,一场“抗旱浇麦保电夺丰收”行动由县电业局率先在乡村田野间拉开帷幕。
这天上午,赵记者乘电梯来到7楼,和往常一样先进卫生间,拿着拖把打扫办公室卫生,刚拖两下,张主任隔壁打过来电话:
“小赵,快步到我办公室一趟。”
“主任,啥事这么急?”
赵记者门后甩下拖把,三步跨到主任办公室门前,推门进去问。
“接市局紧急通知,要求各县局今天下午4点之前勿必把昨天省局发到各县局的发电机在田间地头为群众抗旱浇麦供电的场景拍成照片发过去(喘口气又喝口茶)。你拿上相机找农电的陈主任(在小县城无论正副职,都按正职称呼,以示尊敬。如,陈主任其实是副主任),跟他下乡拍照去吧。”
赵记者不敢怠慢,回办公室拿起相机下楼,在4楼找到陈主任,两人坐上向公司要来的面包车出大院,赵记者对坐在副驾驶上的陈主任说:
“陈主任,咱们去哪个乡拍照?”
“和谐乡吧,我在那儿当过5年供电所所长,与群众颇熟。”
和谐乡离县城最近,十几里路,两人很快来到和谐乡街。供电所袁所长听见车响,笑眯眯地出门迎接。
“袁所长,我看看省局发给你们的发电机。”陈主任下车就问。
“西屋放着。”袁所长带两人走进西屋。
一台崭新的红色小型发电机摆在屋中间,陈主任拧开发电机上的汽油盖,里面空荡荡地无油。
“袁所长,这是怎么回事?”陈主任脸一沉,“里面没有汽油,如何发电供群众抗旱浇麦?这是政治任务,可不能当儿戏!”
“陈主任,这毛票……谁出呀?”袁所长右手前三指相互搓着。
“你先垫着,以后找领导报销。”
袁所长一脸的无奈和不情愿,心想:看这旱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要是发电机天天给群众发电,用的油钱都让我垫上,还不得喝西北风!再说,去单位找领导报票,得几个领导签字后方能领出钱;有时领导这个在那个不在的,来回跑折腿,想起来就头痛!但他不敢向顶头上司述苦,左右为难时手机响了,他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跑出门,一分钟后进屋对正看发电机型号的陈主任说:
“陈主任,乡领导找我有急事办,我让会计过来。”
远会计进西屋,和赵记者把发电机抬到屋外,再抬进面包车后箱,拍拍手就要回屋,陈主任喊住他:
“小远,去加油站买50块钱的汽油,没油发个P的电啊!”
“陈主任,你知道我出身农村,家贫无钱,现在还在城里租房住;你,你让我出钱,这,这不是难为我嘛!”
“你不买,回去我扣你所当月两分!”
农电扣一分100多块,两分三百多块。远会计慌了,结巴着说:
“陈,陈主任,我,我想不如这样,你们先拉着发电机找浇麦的群众,我给袁所长打电话,他同意我就买油送,送过去,你看行,行不?”
赵记者看看时间,九点多了,劝陈主任先这么着。于是,两人坐车驶出供电所,到西面的田地找浇麦的群众。面包车行驶在平坦的水泥路面上,两人朝车窗两面向外寻找浇麦的群众。水泥路是国家“村村通路”工程出资修建的,但新路面比旧路面窄,新手开车都不敢与对面过来的车错车。两人寻找一个多小时,把和谐乡西部麦田找个遍,硬是没看见一个群众忙碌的身影。
“皇上不急让太监急!我看咱们还是回单位算了。”司机有些不耐烦。
“你们看,南面,树林南面,好像有人浇麦。”赵记者惊喜地指指点点。
车沿着坑坑洼洼的田埂驶到田间地头,两男一女正用四轮车发电浇麦。赵记者车对正要下车的陈主任说:
“陈主任,没汽油咋发电供他们浇麦?”
陈主任之前给袁所长和远会计打电话要汽油,两人的手机一直占线。此刻他非但不着急,反而不紧不慢地对赵记者说:
“兄弟,车到山前,无路也要撞上山。你看我说话行事。”
陈主任下车,走到正在浇麦的老汉跟前,递上好烟说:
“老乡,我们买台发电机,想用您的机井试试能不能发电,你看行吗?”
老汉笑呵呵地答应了。赵记者和司机忙把发电机抬到机井前,再拿根电缆往机井里放进去半米深。接着,赵记者记司机装模做样地拉发电机,打开相机“啪啪啪”地拍照起来。守在四轮车前的女人对他说:
“大兄弟,你们试发电机,咋还拍照?你们是卖发电机的吧,拿俺们浇麦做广告,好让老百姓买你们的机器?”
“不是。这是省局给县局配备的发电机,让供电所助群众浇麦用的。”
“那你们怎么不发动机器?”
“还,还没装汽油。”
“没汽油你们来干嘛?这不是做秀嘛!”
女人20多岁,穿着打扮不像普通农村人,估计在外打过工,见过世面,知道什么是“做秀”。
赵记者面红耳赤,无言对答。陈主任听见,急步过来打圆场:
“大妹子,发电机新到,我们还没来及买油。以后有油,你们想用它浇麦向供电所打电话,他们会来帮你们发电浇麦的。”
赵记者给浇麦的老汉和女人的丈夫照了几张相,然后与陈主任抬电机上车急速地离开了。
赵记者嫌相片拍的少,又和陈主任驱车到邻乡供电所。两人在邻乡又找有一个多小时,仍没找到浇麦的群众。陪同两人找群众的某村电工对困惑的两人说:
“那些成天坐办公室不下乡的人,不知道现在天气寒冷,农民怕浇水第二天结冰冻死麦苗,所以只能干看麦苗发黄,不敢下地浇水。”
“那怎么办?”赵记者只担心他完不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这样吧,我的地也没浇水,不如我把家里的水泵拉到自家田里,我再买些汽油,你们发电拍照如何?”
“看来,只能这样!”
两人来到电工家,把水泵抬上车,拉到他家地头。电工和妻子把水泵放进机井,拉着塑料管展开去了。陈主任拉响装满汽油的发电机,可是水并没有顺管子流出来,两人往机井里瞧,水面纹丝未动。陈主任纳闷,以为水泵有毛病,喊来地那头等浇水的电工。电工跑过来拉出水泵检查,没发现故障。陈主任又检查发电机,电压为零。陈主任打电话给公司技术人员,技术人员指导着他检查发电机半个多小时,电压仍是零。技术人员最后说可能是水泵功率大,发电机功率小带不动。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我回村找个功率小的水泵。”
司机带着电工回到村里,一会儿拉来一个2.0的水泵。这次电工没有急着将水泵下进机井,放在井沿先让陈主任发动电机。水泵慢慢转动起来,电工将水泵放进机井,发电机再响,井水微动,水面中间凹下去,水管缓缓向上鼓涨。
“水抽出来了。”赵记者跑到陈主任跟前报喜。
两人等着水管一直涨到出水口,可两分钟过去,仍不见水管有动静。两人返回机井前往下瞧,水悬在井口至井沿之间一动不动。
“哎!估计水泵的功率还是大。”赵记者似皮球泻了气。
两人无功回返。赵记者不死心,让陈主任再到和谐乡碰运气。供电所里,袁所长听说发电机里装满油,兴奋地说:
“不就是给群众浇麦拍相片嘛,包在我身上!”
车七拐八拐,来到紧邻和谐乡街北的菜园子停下。袁所长和同事抬着电机来到机井前,喊来一个种菜老农,将井中用来浇菜的0.7小水泵上的电缆线从安装在半截木桩上的破闸刀上扯下来,与发电机上的电缆线连在一起。随着陈主任拉响发电机,水沿着管壁冲上来流出去,淌进大葱旁狭长的一段麦地里。
赵记者和陈主任辛苦到中午一点,袁所长过意不去,拉他俩在和谐乡街一家酒店吃了一顿便饭,花掉他100元。下午两点,赵记者回到单位,马上把相机里的相片输入电脑,可看着这些相片他却犯了愁?原来,第一次拍的相片,上面要么只有发电机没有水管出水,要么只有水管出水没有发电机,有两张还把发电机和四轮车拍在了一起。这都怪那辆破四轮车在机井旁碍事,赵记者无法将发电机与群众浇麦的场景同时拍进一张相片里。至于菜园子里拍的相片,背景都是绿油油的大葱。
“这些相片无法显示是用发电机供电助群众浇麦,怎么能行!”张主任看着相片直摇头。
“只能这样了。”赵记者向在场的四个同事述起苦来。
“这不算啥难事。看我的!”
王纪检拉开赵记者,自己坐到电脑前。他是计算机系毕业的大专生,把那些不合格的相片在电脑里打乱,重新组合成合格的相片。于是,一张相片上同时出现了发电机和水管出水浇麦的场景。
当然,赵记者没忘记将几张合格的合成相片4点前准时发往了市局。他又将一张种菜老农蹲在发电机旁笑容满面浇麦的相片,配上一篇标题命为“他在丛中笑”的短消息,一同发往各大报社。于是乎,上下人等,皆大欢喜!
09.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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